2505 猶干達經驗分享
尋獵黑猩猩
尋獵黑猩猩並不容易。首先我們必須徒步向下走往一處峽谷的谷底,而向下的坡度十分陡峭,幾乎可以説是沿著懸崖崖壁向下走,或許用「蹭」這個字要比走來的貼切,因為我們的四肢中至少有三肢要保持接觸崖壁,以免摔落。落差有約三十公尺,在背負照相器材的同時可以説不是那麼地輕鬆。
到達谷底之後開始尋獵,我也才知道,這種為了方便我們的尋獵活動是有先遣的斥候部隊。先一名追尋黑猩猩蹤跡的人早已經發現了黑猩猩,我們只需緊隨跟著追蹤人。

根據法國導遊 Jess 的説法,這次在猷干達的尋獵黑猩猩的過程並不如計劃中的理想。原因有二:
一、當黑猩猩剛開始出現的時候,牠們是處在濃密茂盛的樹叢之內。我們所能見到的就是一團團快速移動中的黑影。什麼都看不清楚,就更別提用相機來對焦了。當地導遊試圖尋找最佳位置,最低限度能夠讓我們看到猩猩的臉。然後我就發覺我們被當地導遊自A點帶往B點,然後再回到A點,再到B點,就這樣我們在兩點之間來回尋獵。因為我注意到了,每當我們移動的時候都會看到同一株傾頹的枯木,而在枯木上有值得拍攝的菌菇。事實上,因為經過的次數沒有五、六次,也有四、五次,而我也有了充分的機會用相機鏡頭對著那些菌菇下手。

二、當我們最終可以觀察到黑猩猩的臉部時,牠們的距離是相當遠的,大概有四、五個樓層那麼高的樹上。即使我用了600mm的長鏡頭,效果也相當有限。為了追獵黑猩猩,我們甚至在出發前都被告知要帶上口罩,以免我們有人攜帶了外來病菌交叉傳染到黑猩猩族群,這很有可能會導致黑猩猩的族群滅絕。可是由於這次的距離是這麼的遠,我們連戴上口罩的機會都沒有。
三、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次只有一對母子黑猩猩出現。依照 Jess 過去的經驗都能看到數隻黑猩猩,獨獨這次只有這一對母子出現。
在不過度打擾黑猩猩的情況下,我們在約一個半小時後結束了尋獵黑猩猩的旅程。可是在我們將目標轉到其牠野生動物之前,當地導遊兼環境保育員替我們上了關於黑猩猩生活點滴寶貴的一課。首先,保育員隨手在沿途摘了幾片兩種不同的樹葉。第一種呈橢圓形,質地厚實。這是一種對於黑猩猩來説非常重要的植物。當母的黑猩猩即將臨盆生產的時候,母猩猩就會自行採集一些這樣的樹葉,然後將它們整齊平鋪的放在地面上。目的是一、讓自己在生產的時候舒服一點 ,不至於直接接觸地面。二、當寶寶誕生下來之後也可以有個舒適柔軟的地面可以躺,就像我們人類會為自己的寶寶準備一個柔軟舒適的嬰兒床一樣的道理。

黑猩猩的生產過程類似於人類的生產過程,在寶寶落地之後10 到 15分鐘胎盤就會自動自母猩猩體內脫落在鋪墊的樹葉上。當母猩猩恢復體力能夠帶著寶寶離開生產地點之後,母猩猩的同伴,或者説閨蜜吧,就會上前將在地上鋪墊的樹葉連同胎盤一起折疊整齊,然後將所有遺跡清除。在這裡有一個令我相當驚訝的細節,那就是當保育員示範演示黑猩猩閨蜜如何將樹葉做的墊褥及胎盤折疊起來的時候,就有一點像我們包裹禮品一般,整整齊齊,而不是將所有物件隨意的揉成一團。牠們需要將生產遺跡清除的最大原因是防止狩獵者例如蛇類會尋著味道而來,對於新生寶寶造成生命危險與威脅。就像保育員介紹時説的一樣,這跟人類的行為方式非常類似。

第二種葉子則有所不同。在一根葉莖上有很多分岔的細長葉片,就如照片中的一般。黑猩猩是一種雜食動物,所以經常需要肉類來補充蛋白質。蛋白質那裡來呢?黑猩猩的體型較大,所以會獵殺猴子,將猴子作為補充蛋白質的主要來源。可是黑猩猩不能只進食肉類,因為不消化,所以必須配以「蔬菜」,而牠們的蔬菜就是這種樹葉。保育員將樹葉在手中揉搓,然後就會散發出一股清香淡雅的氣息,就像是香菜、蔥或是檸檬草一般的香料植物。這也是黑猩猩會用這種樹葉來配肉佐餐的原因之一。因為從來不曾經驗過這種香味,所以在這裡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比喻或介紹。再加上因為這種香料植物自帶香味,加上本身細長,黑猩猩會用它來刷牙,跟人類用牙刷刷牙一般。所以家裡有小朋友的家長可以告訴小朋友們,連黑猩猩都知道要均衡飲食多吃蔬菜,還有會刷牙來保持口齒留香。這些實在是非常有意思的叢林知識,如果不是造訪此地,很可能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麼多關於黑猩猩的生活習性。
後記:
就在結束旅程之後沒多久在一篇報導上看到我們與黑猩猩之間有百分之九十九相同的基因,所以難怪我們智人與黑猩猩之間有著這麼多的相似點,大自然的演化實在是一件非常令人驚艷的事情。
尋獵大猩猩
大猩猩的所在地是一處名為 Bwindi 的地方,發音類似於「奔溫地」,在當地語言的意思是「黑暗的地方」。原因在於那兒的森林是非常的茂密與繁盛,幾乎可以完全遮擋住陽光,也因此是個陽光無法到達的黑暗之地。而大猩猩所處的森林更是名為「 Impenetrable Forest」,無法穿越的森林。可以想見它的原始與野性。
有了尋獵黑猩猩的經驗,對於大猩猩的尋獵活動感覺上比較沒有了那麼生疏。到了保育區的活動中心,隨後就有當地居民為我們載歌載舞。一開始我並沒有很專心地觀看,因為我一向對這類活動興趣不大,直到我發覺當地人唱歌的聲音是如此的悅耳動聽,再也無法分心,手中的相機開始錄影,希望能把這天籟之音錄下來分享。
享受完歌舞表演就由保育人員開始為我們詳細介紹安全知識。野生動物再怎麼説也是「野生」的,也就是具有相當野性,當地保育人員對於我們的安全教育是非常仔細詳盡。此外,我也學到了一項保育知識:原本經過人類的盜獵、濫殺在 1990 年代初,猶干達的大猩猩總數劇降到兩百隻左右,在 1993 年開始的保育計畫之後,三十多年以來,目前已經恢復到 1,300 餘隻。可見在大猩猩的永續計劃中,人類佔有巨大的角色。當然,我們也不要忘記,大猩猩的數量之所以會劇降,也是我們人類一種惡的表現。
一切儀式、手續、表演結束後,保育人員與武裝安全人員就開始領路向著森林深處大猩猩的寄居地出發。配備武裝安全人員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安全理由,但是並不是完全為了大猩猩。事實上,更多是為了時不時出現的象群。因為在森林深處我們永遠不知道隱藏了什麼又或者什麼會出乎意料的出現。象群,在森林裡可以説是「霸主」,除了人類手中的火器,幾乎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得了牠們的。所以配備武裝安全人員雖然有為了大猩猩的因素在內,但是,絕大的成分是為了象群。
就像尋獵黑猩猩一般,我們每個人分發一根長木棍作為登山拐杖,多加一份選配挑夫,然後出發。就在我們出發後約十到十五分鐘的時間,聽到劇烈、急促、震耳的大猩猩吼叫聲,甚至於遠遠地就看到林間樹葉、樹枝劇烈晃動的狀況可以感覺到牠們在樹林間上竄下跳的動態,這令人有些擔心。畢竟大猩猩不比黑猩猩,大猩猩的體積、重量都是我們人類兩、三倍有餘,尤其是族群之長的「銀背大猩猩」(Silver Back),全身肌肉發達,壯碩無比,電影金剛就是以牠為原型的。

當我們到達一定的距離約十五到二十公尺之間的一處山坡上,嚮導命令我們做出以下動作:第一、脫掉頭頂的帽子,因為大猩猩很有可能因為任何理由伸爪將帽子摘掉,只要到了牠們的手裡,基本上就可以跟你的帽子永別了。第二、將手中的登山拐杖交給同行的挑夫,因為如果手持拐杖,大猩猩會覺得你對牠不懷好意或有敵意。相信我,在身材壯碩的大猩猩面前你絕對不會想給牠有任何藉口產生這種想法!第三、戴上口罩,是的,就是我們在新冠疫情時戴的口罩。不要忘了,大猩猩跟我們共享 98.3% 的基因,任何會傷害我們呼吸管道上的病菌,也同樣會傷害到大猩猩。這是為了保護大猩猩也是為了保護我們,因為我們身上很有可能帶有病菌對大猩猩造成無可逆轉的傷害,反之亦然。
之後保育員給我們上了一截簡短卻非常出乎意料的課,那就是大猩猩不具備領地意識,尤其是牠們在定義上仍然是「野生」大猩猩,但是經過當地保育員的長期接觸,牠們已經習慣於人類的接近,所以我們可以靠近牠們,只要保持最後約兩、三公尺左右距離。然後不要大聲説話或喧嘩,以免驚擾到牠們,基本上我們是安全的。這實在有點出乎意料之外,因為通常我們都要對野生動物保持一段相當的距離,沒想到大猩猩竟然沒有領地意識而且可以讓我們走到這麼近的距離,實在難以想像!
我們一行約八、九個人隨後小心翼翼地走近大猩猩們,然後開始用我們手中的相機來捕捉牠們的神態。保育員與武裝人員在距離約十五公尺外的山坡上警戒著。他們不走近是有原因的,稍後解釋。當時我看到的有兩隻母猩猩,因為牠們的體型顯而易見的比銀背大猩猩要小得多。大約兩到三隻幼猩猩,大概是因為年紀尚小,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樹上。然後就是這一族群之主:銀背大猩猩。在這一刻,兩隻母猩猩距離我們最近,約三到五公尺。銀背大猩猩比較遠,有十公尺左右。然後就是待在樹上十多公尺遠的幼猩猩。在拍攝了約十多分鐘之後,我就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這群大猩猩們非但不害怕我們,牠們甚至是有意識的擺放各種姿勢供我們取鏡。有坐姿、臥姿,不一會兒還會還改變姿勢,簡直到了搔首弄姿的地步!真的,這讓我很驚訝,我的反應是難道牠們見多了觀光客,習慣了我們的存在嗎?可是牠們又是怎麼知道要擺放各種姿勢來擺拍呢?牠們會這麼聰明地知道我們的意圖而積極配合我們嗎?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腦袋裡這些想法不停地轉著,可是手上的快門也沒停過,就聽著各人手中相機的快門聲此起彼落,可是每個人都出奇的安靜,雖然我們之間並不是都認識、更不熟悉,可是都很自覺的相互禮讓位置,也會注意是否遮擋到他人。這可以説是人與野獸、人與人之間和諧共處的一段短促但美妙時刻。

在抓拍了一段時間後,這時原本處在後方的銀背大猩猩開始緩慢可以説是到了溫柔地步的向我們走近,這更讓我驚奇,如果牠是一路衝過來的,那不嚇的我們抱頭鼠竄嗎?可是牠沒有,相反地,他非常安靜、非常緩慢地慢慢接近我們,甚至先走近一段距離之後坐在地上一陣子,觀察到我們並沒有任何激烈反應之後才再度接近一點,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慢慢來到距離我們約兩公尺的距離,然後同其牠猩猩一般坐臥在樹叢裡擺拍,我真的難以相信一隻野生銀背大猩猩會如此地善解人意!

其實在開始之初嚮導就解釋過,我們只能停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必須離開,原因是再怎麼説對於野生大猩猩來説我們總是外侵物種,應該讓野生的保持野生,而不應該打擾牠們太多、太久。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一個小時竟然那麼快就到頭了!嚮導開始催促我們離開,我們可是沒有一個想離開的,就這樣我們又拖拖拉拉的有五、六分鐘之久才依依不捨得慢慢走上山坡,開始遠離猩群。簡直像極了一群被大人拿走手中玩具而不甘心的頑童!喔!在這之前有一個小插曲。銀背大猩猩在我們面前待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自發地向後慢慢地退去,退了約七、八公尺,然後在兩隻母猩猩身後靜靜地看著我們。這時候其中一隻母猩猩突然向前移動到更靠近我們的地方約只有一公尺以內,這一瞬間銀背大猩猩突然像是發瘋了一般自後方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那隻母猩猩,口中還大聲咆哮不已!還好我們都有適當的行前教育,這種時刻千萬不可以輕舉妄動,更不可以奔跑,就在原地,以不變應萬變!然後當母猩猩自我們的方向向後退去,銀背大猩猩也立刻停止咆哮跟暴力舉動,就像沒事兒發生一般再度向後退去。真的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以前就已經結束了,一陣風一般。可是我們倒是一頭霧水,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銀背會突然地大發脾氣?是什麼導致牠這麼做?我們完全狀況外!

事後保育人員向我們解釋,銀背之所以會突然向著那隻母猩猩爆衝很有可能的原因是因為銀背認爲母猩猩太接近人類了,這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後果,或者引起我們的不愉快,所以銀背出面制止。我在猜想,在大猩猩的溝通方式裡面,對於不好的舉動就是爆衝、大吼大叫、然後暴力的形式來阻止這個「不好」的舉動,雖然銀背並沒有對那隻母猩猩施以暴力,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舉動。或許牠們在這一方面沒有更好的溝通方式,可是卻是牠們唯一或最適當的方式,只是在我們的眼裡是絕對暴力與野蠻,這實在是一種誤解。
現在來解釋為什麼保育員與武裝人員必須待在我們後方一段相當的距離而不能跟我們一樣的與大猩猩們接近。主要原因是因為大猩猩有種族歧視!「當大猩猩見到黑色或深色皮膚人種的時候,牠們會表現出緊崩、不安甚至敵意。可是,當牠們見到白色或淺色皮膚的人們時,牠們會表現出鬆弛、緩和甚至友善。」以上在引號內的言論來自我們的導遊,不是我胡謅出來的。不過「大猩猩有種族歧視」這話是我説的,但是完全是由以上我們導遊的一段話引申出的結論。當然,「種族歧視」不過是玩笑話。那麼,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這種對於不同膚色做出不同反應的現象呢?原來就是一種「習慣認知」,就像是我們人類經常會做出「刻板印象」一樣的道理。原因是保育員與武裝人員經常在深山老林裡與牠們生活,一方面是研究牠們的習性、一方面是研究環境與牠們的相互影響。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互動就會比我們要頻繁與深入。但是,為了避免意外或刻意保持距離,保育員與武裝人員有時候要喝斥牠們,也就是要對牠們「兇」,兇的時候會用登山拐杖敲打地面來驚嚇牠們,請注意,是敲打地面,不是敲打大猩猩,所以在大猩猩的印象裡,保育員與武裝人員就是「壞人」或會對牠們「兇」的人。相對的,白人或膚色淺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像我們一樣的觀光客,而大猩猩非常清楚,當見到這些人時,他們都是非常短暫的,而且不會對牠們兇。(其實,我想我們觀光客怕牠們兇要比牠們怕我們兇要深刻的多啊!)所以,當膚色淺的我們出現時,牠們理所當然地會相較之下表現出鬆弛、緩和甚至友善的態度。所以這和「種族歧視」是沒有關係的。只是當我們的導遊跟我們説這件事的時候,他並沒有先説明原因,而只是先敘述現象,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什麼?大猩猩已經進化出根據膚色的「種族歧視」觀念了?造反啦!造反啦!
有一件事使我有些許困惑。就像前述,在我們抵達前,大猩猩群們顯然地有一個內部紛爭,我們也才聽到暴燥地怒吼,以及劇烈地躁動、搖晃地樹冠。我們到達之後,中間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整個家族平靜如水。幼猩猩在樹梢盪漾,幾隻母猩猩在離我們較近的地方休憩,一族之長銀背卻在十公尺以外平靜地觀看著。等到我們花費了有一段相當的時間在對著前方的母猩猩拍照後,銀背才緩慢地向我們移動,移動一段距離後就停止,然後在原地觀望。稍作停留觀望後才再度前進到母猩猩的位置,也就是離我們很近,約兩、三公尺的距離。當快要一小時時限到達時,銀背又默默地向後撤退,撤退到較遠的位置,讓回原本最近的位置給幾隻母猩猩。當母猩猩向著我們的方向移動,也就是試圖將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時,銀背爆衝過來夾帶著怒吼示意母猩猩後移。然後,在母猩猩後移後,又不動聲色、靜靜地回到原地坐下遠遠地觀察著。
當我這樣敘述的時候,有沒有一種銀背大猩猩就像是一種人類一般的舉動?首先,牠不先到最前面的位置,我們可以解釋為牠就是叢林中的王,沒有哪一個王會先出來迎接客人的,必須是牠底下的子民去迎接客人,然後王才上場。就像是在古代王公貴族甚至官家富賈,主人是不會先出來迎接客人的,必須是僕從先在門口迎接,稍後才輪到主人。架子大的甚至可以直接讓客人吃一客「閉門羹」。又或者這麼解釋,牠是否知道自己叢林之王的碩大形象與體型會驚嚇到我們這群客人,所以先待在後面,讓體型較小,面容比較和善的母猩猩出來接客,然後,看到我們從容自如,自己才緩慢且分兩個階段地來到跟前,以免驚嚇到我們。再來,我相信大猩猩是沒有具備「時間」觀念的。曾經有科學家研究過人們飼養的狗是否有時間觀念,因為主人出門上班之後,在到了大約下班回家的時刻,狗狗就會在門口等主人,並表現出焦躁不安的舉動。這項舉動導致科學家懷疑狗有時間觀念。後來幾經實驗,狗並不具備任何時間觀念。之所以會提早等在門口,是因為狗有靈敏的嗅覺。當主人離開家之後,主人的氣息就會因為時間的流失而變淡,當淡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主人回家,而狗狗就是憑著這味道濃淡程度來判斷主人回家的時刻是否快到了,然後到門口等待。那麼銀背又是怎麼知道我們參觀的時間快到了,所以自行向後撤退的呢?然後,當牠發覺牠的母猩猩太靠近我們的時候就立刻上前制止,這完全是一種主人的待客之道,就像是如果你家的孩子在客人面前太過放肆到了打擾到客人的時候,你也會出面制止一般。
現在最令我困惑的是,我剛剛述説的這一段,到底是純屬巧合?還是真的如我所述,這是一種正常大猩猩的表現或發揮呢?如果是前者,那就是我運氣好,遇上了。可是如果是後者,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因為這表示大猩猩的行為舉止跟我們實在沒有太大的分別。在這一系列的活動中,跟我們唯一的差別就是牠們是用一種比我們原始、暴力的方式去阻止不當的行為。但是,也如前所述,這個舉動無關好與壞,這或許只是牠們在生理限制上所造成的唯一選擇。
不知道群裡有沒有這方面的動物學家或動物行為學家可以傳道、解惑一下?先在這裡謝過。不論結論是什麼,我們都應該了解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們不去了解野生動物就會造成我們之間的隔閡、誤會甚至懼怕。在這趟猶甘達之旅之前,我毫無概念我們可以距離野生大猩猩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相處,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我可以體會、了解到自己的感觸,可是大猩猩呢?當牠們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跟我們相處的時候,牠們的心裡在想什麼?牠們的感受是什麼?他們對我們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呢?
最後,我希望自己的經驗可以做為一種激勵、一種誘因,激勵這裡的朋友也出門走走,甚至親自體驗在兩、三公尺距離內與野生大猩猩共處的那種經歷、感覺與體驗。這不但是一種難得的人生體驗,同時你的參與也幫助了野外大猩猩的復育計劃,讓這顆藍色星球持續她的野性與原始。
挑夫
上一篇敘述了關於野生大猩猩近距離接觸的經驗,現在來説説在徒步前往野生大猩猩一路上對我照顧有加的挑夫吧。
在我們到達進入山區的入山口時,園區保育員介紹了一群由當地村民組成的挑夫團,不是必要,是自由選擇是否需要一名挑夫。大部分旅遊成員都會雇用一名,因為或多或少我們都會攜帶一些行李,比如説雨衣、雨褲,一件保暖外套,最重要的是飲水。這些在我們的隨身行囊中雖然不是很重,但對於我們來説都是一種負擔。尤其是要行走在我們陌生的叢林中,能保持一分體能都是好的,所以絕大多數都會選擇僱傭一名。再加上來回不論距離、時間的一名挑夫固定花費20美金,並不昂貴,並且幫助了當地村民的生計,何樂而不為呢?
因為我帶了不少照相器材,相較其他同行人之下,我的背包比較沈重,所以當要挑選一位挑夫的時候,我想找一名稍微年輕力壯的,可是,一開始挑選,一位看得出來有點年紀的挑夫很快就穿過人群站到我面前,自告奮勇地要做我的挑夫。他年紀有點大,我實在有點不忍心讓他背負相較之下比較重的負擔,我還透過保育人員問他是否有信心可以背負我的背包重量,他非常熱心且肯定地回答。我也不好拒絕,因此就是他了。
沒想到,徒步一開始,他就健步如飛地堅持要走在我前面,不僅如此,只要是稍微有點坡度或凹凸不平的山徑,他立刻伸出手來要牽引我。説真的,我一向獨來獨往、獨自上山下海這麼多年,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待遇,也不習慣一名不熟悉的人牽手,即使是熟人,我也不習慣同性之間的牽手,所以一路上拒絕他的好意。可是,他可不在乎,只要是上下坡,立刻伸出手來,不管我拒絕與否,拉著我的手就向前引導。我實在柪不過他。他堅持走在我的前方也是有原因的,在茂密的森林深處,到處是延伸而出的樹枝、密葉、藤條,他會在我前面一一為我拉開,打開一條通行無阻的通道。然後會在我到達之前低頭為我指出腳下哪裡有突出石塊,哪裡有凹洞,要我注意。説真的,然沒有必要,但是我很感激這種從來不曾有過的豪華待遇。

以上照片就是挑夫與我的合照。他背上背的背包是我的,在這個角度下只看到肩帶,而他胸前的相機背包原本是我一路綁在腰間的,
彼岸花
在正式出發到 Impenetrable National Park (無法穿越的國家公園)入山尋獵大猩猩之前,所有參與人員均會聚集在遊客中心接受行前説明。而在行前説明之前會由當地村民為我們表演一段精彩的歌舞。
坦白説,我對這類活動的興趣不大,所以一開始專注在三度檢查自己的照相器材,以免這項來之不易的行程出任何差錯。可是就在歌舞開始沒多久,我雖然沒有注意的看到,可是耳朵聽到了非常優雅、美麗、嘹亮的歌聲。正好手中拿著相機,立刻開啟錄影模式然後開始抓拍這精彩的一幕。
隨著悠揚的歌聲,雖然我沒有聽懂歌詞的完全內容,但是那美麗的歌聲直如天籟,眼淚不自主地泉湧而出,我完全浸淫在一種昇華、洗滌的氛圍當中。
(在主網頁第四項「Time Lapse Video Clips」中有完整版。)
她們是一群來自當地村落的村民,不是職業歌手,沒有受過專業的歌唱訓練,可是,地球上大多數的土著、原住民都擁有一付好歌喉。為什麼我知道他們不過是當地村民? 因為在欣賞過他們的歌舞表演之後,我們接受了公園保育員的行前教育、分組活動、如廁時段,在大約三、四十分鐘之後首途出發。我們的車子行經道路時,沿途可以看到歌舞成員在山徑上三三兩兩徒步回家的路上,絕大部分還是赤著雙腳的。我們與她們打著招呼,她們也熱情地回應著。
美,純美,這就是我的彼岸花之美!
巍巍高處不勝寒,
低低俯首眾生嘆。
滄海烏山幾度憾,
一葦渡江花彼岸。
俾格米人
人像照一直不是我的注意力所在,也絕非我擅長的照相創作主題。當我將鏡頭對著芸芸眾生之時,十之八、九我會避免將影像中的人臉顯現出來。這是其來有自、有其原因的,可是長話短説,主要原因是一份對對方與其肖像、人權的尊重。除非我得到被照對象的允許,否則我不會將對方的臉面顯現出來。可是,一但懇請對方答應,就失去與破壞了不經意間捕捉到「自然」的畫面,而很有可能淪為「擺拍」,這就形成了蛋生雞、雞生蛋的弔詭漩窩裡面,我是不願意擺拍的,對於我來説不如不拍。
可是以上這些影像是不同的,不同原因的背後有著令人心酸的由來。像中的主角是猶干達的原始人種被稱為 Pygmy 「俾格米人」的土著,又稱「矮黑人」。我仍然記得在我讀過的中學課本當中對這個種族介紹的時候是已經「滅絕」的人種。當我知道我們將要造訪這個族群的時候,我很驚訝,因為他們不是滅絕了嗎?這又是我的一個知識盲點。
那為什麼我們又會被帶領到這裡來呢?經過當地導遊的介紹才知道是這樣的,在猶干達這個國家碩果僅存的俾格米人已經少之又少,這個村寨是少數仍然存在之一。俾格米人生存在叢林深處,他們有他們隔絕而原始的生存之道。可是,政府決定將他們逐出他們世世代代存處的原始深林,原因是不希望他們繼續以這種原始的生活方式存活下去。所以政府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是,卻引伸出一個重大缺點。猶干達不是一個富庶的國家,將這些原始人類逐出深山老林之後,並沒有提供任何生存之道與法則甚至補助,而是由他們自生自滅。這實在有一點欠缺考慮與成熟的政策。
這些原始人類甚至可以稱為人類中的活化石,依靠的是狩獵、捕魚、採集的石器時代原始生活。一但離開了他們世世代代賴以維生的原始森林,他們毫無謀生之道。萬不得已之下,他們以「出賣」自己的色相維生。也就是在觀光客面前演練、展示「原始人」是如何在深山叢林裡生活的。一方面收取些微的門票、一方面出賣一些粗糙的手工藝品如編織物件與手工木器來謀取基本生存。當然,他們也接受金錢的捐助。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才得以生存。
以下這張照片中的這位老者就是這一族群的族長,也就是族群中最為年長與位高權重的長者。當一開始我們的當地導遊在跟我們介紹俾格米人的背景之時,我心裡是反對當地政府這種將他們不論青紅皂白趕出深山老林的做法,我的想法是人家已經在自己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長遠地生存了下來,為什麼不讓他們依照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自由生存方式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為什麼一定要將他們趕出來,還置他們於不顧?這不是極其殘忍的做法嗎?

整個演示過程約一個小時,可是僅僅三十分鐘參觀了像中這位老者的演練、示範之後,我就已經有了 180 度轉變。我不能苟同政府棄他們於不顧這部分,可是我認同將他們驅離原始森林的部分。為什麼?這是在國家地理頻道或發現頻道都看不到的鏡頭與實際影像。我們稱之為「俾格米人」,可是他們的原始生活方式與叢林動物差別不大。他們會在原始森林中爬行、匍匐前進來設誘獵物,當下雨的時候,也就是在森林濕地上鋪上幾片樹葉,再將幾片樹葉蓋在身上直到雨過天晴,這實在與母性黑猩猩為生產而用樹葉鋪在地上大同小異。當他們受傷的時候就採集樹葉、草葉在口中咀嚼然後敷在傷口。他們知道使用一種特殊毒物的毒液來製造毒箭狩獵。他們甚至有草藥中春藥的知識,他當場演示哪一種樹葉是用來壯陽的,然後示意吃下,吃下之後就抱著樹幹示範動作。就在那一瞬間,我改變了我的心意,轉而支持當地政府將他們趕出深山老林的政策。

我不是要用道德眼光來審視他們,因為在他們的知識範圍裡根本沒有道德這個觀念,也不知道「羞恥」為何物?事實上,我覺得試圖用道德來憑判或審視,恰巧就是一種缺乏道德觀念的表現。當那位酋長抱著樹幹在模仿著那個動作的時候,那種視覺震撼重重的直擊我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有人僅僅只是為了溫飽、為了生存、為了一口飯要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演示這種舉動?俾格米人也是人,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樣卑微的來求取生存?看著我周圍其他的同行團員因為這一舉動而嬉笑不止,我不清楚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我甚至沒有辦法直視這個場景!我默默地退出那個圍觀的圈子。我常説我在外拍照創作的時候喜歡獨自一人,我不喜歡跟別人一同出門旅行,除了我覺得照相上的藝術創作是一種私密的心靈空間之外,看著同團人的反應也是我不願意跟其他人同行的原因之一。
重點是我們無法改變這一代的俾格米人,但是將他們驅離原始森林之後,至少可以對他們將來的世世代代促成進步與跟上時代。這一代或許可以被稱作「失落的一代」,因為他們被驅離自他們世世代代得以生存、依賴的環境,進入一個他們毫無所知的未來,可是,至少他們的下一代不用再生存的像叢林中的野獸一般。這也是我 180 度態度轉變的主因。

我也曾經在諸如國家地理頻道或發現頻道上看到過原始部落生存與狩獵的影片,但是説實話,這些影片或多或少都經過篩檢或美化。比如説,在影片裡我看到過原始部落人在深山老林中出沒,可是我沒有看到過影片中有在地上爬行、匍匐前進像野獸一般的鏡頭,影片中有介紹原始人類使用、認知的草藥,可是沒有抱著樹幹來演示春藥的功效。當這些一幕幕由真人示範呈現在我的眼前的時候,那不僅僅是視覺的震撼,那是一種心靈的襲擊、重創,這就是我們演化的來時路。我現在目睹的就是我們的過去。雖然眼前的石器時代原始人在我們長遠的演化路上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可是這不能掩蓋我們身上動物性的由來,就像是我不久前才尋獵過的黑猩猩與大猩猩一般。或許多少年前我們的長遠祖先也只能用咆哮、暴力的方式來表達自己,而我眼前的俾格米人在演化的進程中似乎處於我們現代人與大猩猩之間,我們不過是更先進演化的產物。

我一方面慶幸自己的幸運,我仍然有機會目睹、體驗這一幕幕可以説是活化石博物館活生生地呈現在我眼前。可是一方面也有些惆悵,可以看出像中的族長年歲已經不小,他能為普羅大眾繼續演繹、展示人類演化路程中的這一段的機會越來越少,將來的人們能夠目睹、體驗的機會幾近乎零,這對人類來説是一種多大的損失?!
以前當我拎著相機出門,幾乎唯一的念想就是獵取更多、更好、更美的「像」來詮釋心中的美、胸中的意。可是或許是年紀稍長,我對於所到之處的當地人文、地裡、野生動物甚至植物的體驗、知識逐漸有加深的興趣。這也加重與深化自己對這個世界、對大自然、對人性,更進一步的認知、體驗、反省與內省。
猶干達的傳統古老習俗
猶干達傳統的「離開」!
猶干達的原始當地土著有一個令我瞠目結舌的觀念:在他們的傳統想法與觀念裡是沒有「死亡」這個概念的!驚不驚訝?
沒有「死亡」?!我首先問的是那有沒有「出生」這個觀念?有的,猶干達的原始當地土著知道什麼是出生。那好,我再問:「沒有死亡?!那你們是麼看待、認知死亡的?」在他們的觀念裡,當人的軀體不再有任何生理反應之後,「他離開了」,僅此而已。我花了一點時間咀嚼、反芻然後問:「離開了?那他去了哪裡?」沒有去哪裡,他就是「離開」了。問號在我的腦袋裡揮之不去。離開了,可是沒有去任何地方,僅僅只是「離開了」!我腦燒到快炸了!這什麼啊?!這不合任何邏輯嘛!離開了不就是應該去往某方嗎?總該有個去處吧?不然為什麼離開呢?他們有「出生」這個觀念,所以他們具備了「出生」與「離開」,而不是「出生」與「死亡」。可是離開之後並沒有任何去處,這什麼跟什麼啊?我覺得自己被繞進了一個死胡同,因為這遠遠超出了我的任何想像與認知。「生、老、病、死」是我自小學就有的概念,雖然可能當時並不能了解其中所有的含義,可是這個過程就在那裡啊!
不論我如何一再追問,答案永遠是「離開了」,然後呢?沒有然後,就是離開了。
我以為我的當地導遊在跟我開玩笑,或是戲耍我。當我有機會在前往一系列瀑布徒步行程中跟當地的保育員重複證實這件事的時候,真的就是這樣的。
然後我一點、一點、一再不厭其詳地試圖向當地導遊追本朔源這個問題,因為我沒有辦法就這麽接受這樣的答案,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吃飯的時候問、旅遊途中問、休息的時候問,幾乎只要我有時間跟他見面就問。我想我的當地導遊都快被我逼瘋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接受他們世世代代以來的觀念呢?可是後來果然被我問出些許眉目,雖然仍然完全超出我所能期待的結果,可是最後我比較能夠接受這「出生」與「離開」的觀念。原來「出生」與「離開」這個觀念不能夠以一個單一或獨立事件來看待,必須要與原始當地土著的「鬼」、「神」觀念以一個系統來對待,這樣子就比較説得通了。讓我試圖解釋如下:
當地土著相信在人的一生當中或多或少都會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或是説「壞事」。不論這個壞事是什麼?或是大?是小?就是我們一般道德觀念中所認定的壞事,這個時候他們的祖先,也就是已經離開了的「祖宗之靈」會在冥冥中省視、觀察。當你壞事做多了,你的祖宗之靈就會來帶你「離開」。離開之後,你就成為你下一代或幾代的祖先,在冥冥中省視、觀察你的後代或後代的後代,當時間到了,你就會出現來帶你的後代或後代的後代「離開」。然後就這樣無止境的無限循環下去。
當我近一步追問的時候發現在他們傳統的觀念裡是沒有「妖、魔、鬼、怪」想法的,唯一有的就是「祖宗之靈」。當我問他關於妖魔鬼怪的觀念時,他的回答是:「什麼是妖魔鬼怪(ghost)?什麼是靈魂(spirit)?你怎麼分辨?」我愣了一下,這些我們通常朗朗上口的字眼,好像很熟悉,可是當我們要解釋給別人聽的時候卻又突然變得很陌生。最後我思考了一會兒後説「妖、魔、鬼、怪」是來害人的,而靈魂是不會害人的。他立刻反將我一軍,他問:「那我們自己祖先的靈魂來帶我們離開,因為我們在這個世上做了壞事,這屬於妖、魔、鬼、怪還是靈魂?」我完全為之語塞!這個問題太棒了,我回答不出來,因為我也不知道!仔細思考之下,又是一個無限循環啊!
可是在快要逼瘋我的當地導遊之後我至少學到了兩件事:第一件,我相信這是一個普遍現象,當地原始土著跟中國傳統思想一樣地相信祖宗之靈會在冥冥中審視、關切我們。在中國的傳統信仰裡面,祖宗之靈會保佑我們發家致富、宗族興旺,而在猶甘達他們的信仰裡,他們的祖宗之靈會在適當時機出現來帶他們「離開」,因為他們在世間做的壞事。第二、這個祖宗之靈的觀念引申出最始初的「道德」觀。他們的祖宗之靈會在他們做了足夠的壞事之後出現來帶他們離開,潛移默化中是不是就是在警告、教導不要做壞事?或少做壞事?我們不也是一樣嗎?我們常説「對不起祖宗」或「令祖宗蒙羞」等等的話語功效如出一徹。
我想這就是一種人類或人性之間的普遍「連結」或共通性。不論我們是否同源或多久之前同源,我們同是人類、同具備人性。猶干達之旅實在是一個神奇之旅,連同造訪俾格米人的經歷,就好似踏上一條通往過去的時間隧道,就好像在沉思間我回到了數千、上萬年前的人類演化中,清醒時我瞬間回到現世凡塵間,我非常感激這次的旅程帶給我的經驗與感受。
猶干達的傳統葬禮
要説明猶干達傳統葬禮就必須要提到樹木,而且不僅僅是一種樹木,是兩種。容我細細道來。
在猶干達的森林裡有一種樹木,既高且直,我先姑且稱之為「原生樹」吧。但是很大比例的這種樹木都有一個悲慘的命運,怎麼説呢?正因為它既高且直,就經常成為鳥類的棲息地,這也罷了,可是只要有鳥類在上面棲息,就免不了在上面吃、喝、拉、撒、睡。問題就發生在「拉」上面。很多鳥類的食物種類裡是包含植物種子的。那麼為什麼這類植物這麼重要呢?因為這是一種「寄生」植物。一但它的種子被鳥類帶到原生樹木上,然後被排洩出來,它立刻就以拼了命的速度飛快地向下生長。當它向下生長的樹枝一但接觸到地面立刻成為它的根莖,在這個時候它寄生的原生樹的命運可以説是就此註定,也就是死路一條。當寄生樹的根莖一接觸到地面化莖為根後,立刻再以飛快的速度向上伸長,同時也橫向生長。漸漸地,寄生樹就會將原生樹完全包圍然後將其完全耗乾致死。也就是説當寄生樹向下生長立定腳跟之後,就完全將原生樹當作滋生的養分來完全吸收,最後將其榨乾致死。從此,原生樹木僅僅只是一株枯木,剩下的只有欣欣向榮的寄生樹。
有沒有一點像恐怖小説?但是卻是真實物競天擇,沒有血淋淋的場面卻是殺機重重的殺伐手段。沒有想到植物之間也有這樣殘忍的殺伐情節吧?
寄生植物生長的另一型態之一就是它不一樣的根。除了一但接觸到地面之後便快速向下扎根之外,它生長的形式突出的地方在於長成「板狀」,這我們可以從照片中看到。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板狀的樹木根部。很早的時候,在我大概還在上小學,父母帶我們去了一趟台灣南部的墾丁公園,在那裡有一個景點稱為「銀樹板根」,那時候是我此生第一次接觸到「板根」這個現象與事實。現在回想起來,我不知道墾丁公園的銀樹板根是否也是一種寄生樹木或是不一樣品種的原生植物。這種「板根」除了供給寄生植物生長所需的養分之外,它還有其它作用。其中之一便是黑猩猩會利用它作為一種互通消息的工具。在有事情需要聯絡的時候,黑猩猩會用力敲打板根將它當作鼓類來製造巨大的聲量,加上板根是深入地面的,聲音可以傳遞的更遠,具備良好的傳遞功能。神奇吧!?

板根的另一個作用就是為猶干達原住民提供一個避雨的地方。在開化之前,猶干達原住民是以森林為家的。他們有簡易茅草搭蓋的住處,可是,當他們出門在外狩獵或任何原因,如果這時候下起大雨,原住民們就會抄起一片或數片面積大的樹葉,然後往兩片板根之間一蹲,再將樹葉往頭上一頂,就成為一個最佳避雨場所。方不方便?
好,那有人可能會問,扯了這麼大一堆,這到底跟猶干達傳統葬禮有什麼關係?這個板根很好用,除了提供大猩猩聯絡、給原住民避雨,它甚至是原住民施以「葬禮」的地方。什麼意思?不要忘了,在猶干達原住民的觀念裡是沒有「死亡」的,他們的觀念是當一個人的軀體失去任何生理反應的時候,他僅僅是「離開」了。那麼同部落的人要怎麼處理這個沒有離開的軀殼呢?同部落的人會將軀殼放在兩塊板根之間,就像躲雨一般,不同的是,躲雨的時候大多數原住民會蹲在兩塊板根之間,而將軀殼放置在兩塊板根之間時,軀殼的雙腿是伸直的。也就是我們所説的「箕踞」:伸腿而坐。

然後呢?然後事情可大了!整個部落就要遷徙,是的,整個部落,不論大小、不論人數,一律遷徙。而且要遷徙到很遠的地方去。我問為什麼?回答是,這個人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他做了壞事,然後祖宗之靈來帶走他。因為他做了壞事,壞運跟倒霉的事就會隨他而來,這原本的地方就會像遭受了詛咒一樣,導致整個部落都陷入危險的境地。所以必須遷徙,而且要遷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來避禍。
乍聽之下好像很合理,可是我花了一點時間思考這個過程。我在想真正的事實應該是,因為猶干達原住民的觀念裡是沒有「死亡」,所以也就沒有施行所謂的「葬禮」,沒有死亡,哪來的葬禮,是不?沒有葬禮,那麼普天大地之下施行最為普遍的「土葬」也就不存在,是不?當他們將軀殼放置在兩塊板根之間的時候,並不會避免軀殼的腐敗,腐敗會產生什麼?細菌、病菌,然後傳染病,在他們的時代跟有限的理解,他們不知道什麼是傳染病,可是這就成為他們口中的「壞運」或「倒霉」。而根據世世代代的經驗,他們知道大禍即將臨頭,也因此造成必須遷徙來避禍,而且必須要遷徙到很遠的地方。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因」跟「果」。
當然,我聲明我沒有一丁點、一絲毫的證據來證明以上推理是正確的或真實的,可是,在數十萬甚至可能上百萬年的進化過程中,人類不再是無理性的野生動物,是不會無緣無故做出不理性、無厘頭行動來的。尤其是像遷徙這麼重大的行動,這是非同小可的!想想,一個人搬個家就不容易了,何況這是整個部落不論大小的遷徙?我只能説這是我個人能夠推理出來的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有人類學家在這裡能夠提出不一樣的理論甚或證據,我感激不盡,因為這正是一個學習的良好契機。只有在不斷地學習與改正的過程中才是向前進步的根源。
我也必須強調一點,在原住民的很多行為、舉止上以我們現代的角度來看洽似很原始、野蠻、不理性的作爲,其實背後都可以找到誘因或來由,而不是無的放矢、憑空臆想出來的。只是就像前述,以他們的時代跟有限的理解能力,他們只能用當時自己有限的想像力、理解力與經驗來解釋或判斷眼前的一切,這只是一種進化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歷鍊,我相信我們的老祖宗也是這麼一路摸索前進來到現今世界的。當我們願意去了解、理解之後,我們就會發現,這些看似原始、野蠻、不理性的作為背後實際上是有很實際的理由跟解決問題的企圖,而不應該否定一切為「野蠻」或「迷信」,我深信這才是一名現代人所應該具備的優勢條件:不是去貶抑甚至否定我們的過去,而是試圖去體會、了解與深思我們的來時路。
猶干達的傳統極刑處罰
就在尋獵過大猩猩後一天,我被安排了一趟 Bwindi 的瀑布之旅。原因是其他幾名團員參加了連續兩天的尋獵大猩猩,而我沒有。當然,事後我是非常後悔的,也因此計劃不久的將來再度造訪。不過這不是重點,這篇就來讓我講述一路走向瀑布途中遇到的其中一則故事:猶干達的傳統極刑處罰。
我原本就是以風景照相為重點的,所以雖然對沒有參加第二天的尋獵大猩猩之旅很後悔,但是一聽説被安排了造訪三座瀑布,我就興奮起來,因為風景是我最始初的動力。這是一條總長十公里的路程,來回就是二十公里,不算輕鬆。好在的是我可以有僱傭挑夫的機會,當然,背負部分照相器材也就成為他的工作,這使得我可以輕鬆很多。
事實上,我一個人去拍瀑布,當地配置了一名保育員做導遊、兩名武裝人員以及一名挑夫。這是我遇到過最奢華的陣容了,我非常不好意思,因為我出門照相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如此豪華的排場與待遇。
一路上保育員會對我做關於當地植物、動物的詳盡介紹,我也會適時地提出疑問,包括「Uganda」的正確發音確為「猶甘達」,包括關於「離開」而非「死亡」的觀念,包括他們對「鬼」跟「靈」的認知。我不是不相信我的當地導遊,我只是想要從其他來源來佐證我當地導遊告訴我的事,這些是在猶甘達普遍存在的事實,而不是僅屬於某一地區或部落的信仰與想法。一路聊天非常愉快,這也在無形中縮短了徒步的感覺。
大約在五公里的時段,我的導遊帶我來到一處我看不出是什麼的地方,我正在懷疑他特別帶我到這個點來的作用是什麼的時候,他用手阻攔在我身前,然後告訴我千萬不要再往前移動,因為再向前兩步是一個懸崖的邊緣。我立刻倒退兩步,因為不要看我經常在外登山取景,事實上我有天生的恐高症。
然後他告訴我這是一處非常重要的地方。在古早、古早的時候,部落裡有一項嚴厲地規定,這項規定是男性不允許在 18 歲以前發生性行為,任何男性如果忤逆了這條規定,那麼下場就是被綁縛雙腳與反綁雙手,然後自現在我們站立的地方扔下懸崖。我第一反應是立刻追問這個懸崖有多高?因為現在眼前植被茂密,一片樹叢與草木,我啥也看不見,連懸崖都分辨不出來,他説大約五十公尺。我再問:「那如果丟下去的人存活下來了呢?」我的想法是如果萬一他活下來了,那麼部落會不會重新接納他?結果是我太天真,天真到實在有些愚蠢,因為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著我,然後説:「絕無可能存活下來!」哇!那個幾近吃人的態勢嚇的我差點靈魂出竅。
好吧,我接受這個事實。那我再問,意思是如果我們現在到懸崖下面去是否應該可以見到骸骨?我就是有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壞毛病。他説理論上是的,可是實際上應該找不到了。因為下面事實上是一處河床,當大雨來襲的時候屍骨很有可能都被沖刷乾淨。再者,他告訴我野生動物包括蛇類也很有可能將丟下去的人當作食物,這也是絕無可能倖存的原因之一。

當時我一心只想著去抓瀑布,還有五公里要走,回程還要再加十公里,也就沒有多想,拍了一張照片證實「到此一遊」之後就離開了。我的意思是離開了那個景點,不是「死亡」了。
當天活動結束後,在等待晚餐的時候這一幕湧上心頭。這實在是有點過分的做法,不是嗎?就因為未滿十八歲,不論次數,男性只要發生性行為被抓到了就是「唯一死刑」。這個處罰會不會太重了一點?有這麼嚴重嗎?未滿十八、性行為、唯一死刑!老天,這項律令要是在今天,那不純粹就是要滅絕人類嗎?我隱隱覺得這背後一定有什麼原因,可是又無從找起。
晚餐結束後當我們同團人仍在餐桌上興高采烈地談論當天的奇遇與經歷時,突然靈光乍現,我想我猜到了。當然,也跟其他推論一般,我沒有證據,只憑自己憑空推理出來的結論。先説第一個結論:那就是,人,一定要填飽了肚子才好思考,不然一腦袋漿糊!再來説正經的。我的推論是,在早先的演化進程當中,原始先民靠的是狩獵、捕魚、採集為生存手段,這個方式所能提供的食物來源非常有限,完全靠天、憑運氣來吃飯。(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吃飽了才想到合理推測。)那麼人口控制就變得非常重要,如果人口過剩嚴重,一發不可收拾,整個部落都會陷入滅絕的絕境。這不是危言聳聽,科學家以白老鼠做過試驗的。更有甚者,歷史上有很多原本興盛的族群、部落正因為人口過剩導致衰落,最後無疾而終。
男子十八歲正是一個精力充沛、陽氣正盛的時段。尤其是如果嚐過禁果,那種慾望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很容易就會為整個部落、族群帶來毀滅性的災難。我相信在歷史、進化的過程中即使是原始部落也自經驗中學習到過慘痛的教訓,也才演化出如此嚴酷的極刑律令,為的是整個族群、部落的永續生存。
即使我們現在也在推倡節育計畫、人口控制,不是嗎?在幾千、百年前他們沒有我們現在的節育方式、手段、作法,只好用原始的恫嚇與嚴酷的律法來約束子民。所以在嚴刑峻法之前,我們還有最基本的內在慾望自制可以作為手段來達成目的的。想想今天就站在過去極刑處決年輕人的懸崖邊緣,我不禁打個哆嗦,趕緊抓了塊水果往嘴裡塞,還是食物是最好的安慰劑。